雅虎香港新聞 
市井留聞市井留聞：我的保險朋友
「喂，先生你好，我是XX保險公司打來的──」
一般接到這類推銷電話，我會道歉說自己在忙，然後直接掛線。這回本身也不例外。但就在掛線前的一秒，那個推銷員連聲說：「先等等，你別急。」他這般情急，我突然覺得他的聲音頗為耳熟，我就打住掛線的念頭。
「喂，先生，你還在嗎？」他沒等我回應，接著說：「再花你三分鐘就好了。」
「你是不是『盲腸』？」我中斷了他的話。
「什麼？」他愕然反問。
「你是李孟祥嗎？」我重覆。
果然，他就是我中學同學，李孟祥，我們都笑稱他「盲腸」。我們不是特別友好，但也不是特別陌生。午飯我們多數會一起吃，但都像狼吞虎嚥，吃完便趕回校打籃球。自從中五會考，我們都不能原校升讀後，我們便闊別了，那是六年前的事。上一次碰面，是兩年前在麥當勞，當時寒暄數句，他便匆匆離去。分別前我們交換了臉書（以往我們還只是在用MSN），後來還約成了一頓晚飯，只是，會面當日他家裏有急事，只得打消。我以為他會再聯絡我，但他沒有，而我那時也忙得不可開交，那頓飯便擱置了，同時，我們的友情亦再次擱置了。總有些人會漸漸淡出我們的生活，漸漸在我們的記憶中變得模糊。
「你最近還好嗎？」他卸下工作的腔調問候我。
「還好啦，」我一時搭不上嘴；「還不是忙東忙西。」
「哈哈，活在香港誰不忙？」他笑說。他的笑聲像一張舊照映入眼簾，讓我好生懷念。
由於他不方便用公司電話跟我敘舊，我們便掛線了。我想，這麼一掛，又不知何年何日方再聯繫。怎料，五分鐘後他就在臉書找我了。他連著幾個表情符號，笑罵我不聯絡他。然後我們又約了一起吃晚飯，他誓神劈願地說末日到來也擋不了他應會，他還說，這頓飯得由他付賬，喚我不用客氣。
他總是那麼豪氣。
飯聚當晚，晚空的雲稀疏零落，像幾片薄紗悠閒地飄著，地上的人卻穿著厚衣熙來攘往。我們在沙田譚仔聚會，他比我早到。相別六載，他相貌的變化不大，還是臉圓耳闊的，像一尊活佛，讓人覺得慈祥，只是，那是一尊以西裝為裏、棉質大褸為面，手提著公事包的佛。
「你算什麼兄弟，一直不聯絡我！」他帶著笑意裝怒說，還用力拍了我的肩一下，像中學時期一樣。
「你還不是一樣，還好意思說！」我說。我回他一拳，然後相視而笑。我心想，真好，雖然衣著不同了，但他還是那個他。
「對了！」他突然憶起什麼，變得一本正經，雙手遞上一張名片：「這是我的卡片。多多關照。」他的態度神情，變得有點生硬了。我以為這樣的人格落差，只在極差劣的小說才看到，一時接受不了這是現實。
然後他開始點菜，點的都是當年我們常吃的，例如土匪雞翼、麻辣豬耳等等。我叫他不用點那麼多，他說別客氣。他還著店員拿來了一杯熱水，忙著洗餐具。我望著他的盛情，莫名地感到些許失落。當一對朋友變得客套，如此禮待對方，他們的關係大概凋淡了不少。
「你喜歡旅遊嗎？」他神色不安地問我。
「喜歡呀。」我回答後，他雙目一轉，變得凌厲有神。但我又說：「但我沒那個錢。」
「那你買了車沒有？」他又問。
「沒啊，連車牌都未打算考。」
「那麼，最近有籌備搬遷或是家居裝修嗎？」
「都沒啊。」我有點不耐煩。他亦然。
「別說我不是兄弟，我自從當了保險員後，我發現買保險是一份對家人，對自己的保障。我們公司最近推出了一個家居保險，年費三百多，但賠償總額每年高達五十萬，保障全面。你在外面的公司是絕對找不到這樣的優惠。」他補充說：「我還可以給你一個九折私人優惠。」
他還向我介紹了其他保險內容，說了將近十分鐘。我邊吃邊聽，但還是沒有替他買保險。而他似乎知道我當不成他的客戶，他的盛情也漸而消卻了，像一個街頭表演者看見觀眾盡都散去一樣。然後我們近乎沉默地吃完那頓晚飯。以往我們沉默地吃飯，是因為要趕著回校「廝殺」；今夜，我們卻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尷尬的場合。
我不好意思要他請，最後掏出了錢，各付一半的賬。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作者：崩井（www.facebook.com/soulswell）
Instagram：soulswell
書法：畫字（www.facebook.com/Draword）
Instagram：draword
更多精彩文章：
